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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之有围棋,溯源甚远。一般传说认为是后来官至右大臣的吉备真备
从我国传过去的。但试查日本历史:吉备真备在二十四岁时和阿部仲英留唐,
二十年后单独返国,时在日本圣武天皇天平七年(公元 735年),而据日本
各种文献所载,在吉备出国留唐前二十年围棋已经流行,其弈风之盛,甚至
使天皇下诏“弈棋与赌博同禁”。凭此一点,便可知吉备真备纵使对日本围
棋有功,也决非把围棋传到日本去的第一人。
还有一种说法:日本的围棋并不是从我国直接传过去的,而是从朝鲜间
接传过去的。传过去的人一定不止一个两个,其时期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
一传十、十传百,这样日积月累地发扬起来的。以时考之,当在日本应神天
皇时代,神宫皇后伐三韩之际(公元 200年)最为可能。以此算来,围棋在
日本足有一千八百多年历史了。
在天平年间( 730左右),圣武天皇在派往唐朝留学的学生中,特意加
添了一个叫少胜雄的人专门去学围棋。事实上,此时持统、文武天皇的禁弈
令,早已名存实亡。到了天平胜保年间( 750),孝谦天皇自己也爱下棋,
便下令犯赌博罪者罚作苦工百日,但弈棋则不予限制,索性公开解禁了。
少胜雄在我国学棋想必颇有成就,回国之后,日本弈棋人材辈出,开始
兴旺起来。
由于日本的天皇是所谓“万世一系”的,其间虽不免有武士对立、群雄
割据的局面,但比起我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情形来,的确要太平得多。
国家一太平,棋弈之道自然容易发扬光大,加之从四十五代圣武天皇到四十
九代光仁天皇,这几位天皇都喜弈棋,于是围棋在日本开始成为一种朝仪,
做官的非通此道不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影响所及,棋道大昌。到了六十
代醍醐天皇的时候,终于出了一位有名的棋圣。
这位棋圣原本是剃头匠出身,名叫橘良利,后在仁和寺出家为僧,法名
宽莲。宽莲起初对围棋仅懂皮毛,做了和尚后,每天除了颂经念佛,饱食之
余无所事事,便专心研究围棋,果然进步神速,棋力之高,可称独奇。当时
全国上下无一人能和他下对子棋,所以日本棋界人士都推崇他是第一位棋圣。
醍醐天皇很爱下棋,平时陪他弈棋之人又惟恐奉承不及,哪肯在太岁头
上动土,自讨没趣,因此他经常大获全胜。醍醐天皇常胜将军当惯了,颇觉
自己棋力不错,耳闻宽莲大名,便将其召进宫弈棋。当时,陪天皇弈棋乃光
宗耀祖之事,不料宽莲的架子比天皇还大,偏要让天皇二子。天皇大为不悦,
可又不好发作,只得说:“你有必胜的把握吗?输了可要砍头的!”宽莲不
紧不慢地说:“我自问尚可与陛下争一子之长短。”于是整枰对弈起来。周
围侍奉之人莫不为宽莲捏一把汗,因为宽莲输了固然要被砍头,即便赢了,
惹动龙颜,恐怕脑袋仍然保不住,不由心中都在暗骂宽莲糊涂。静悄悄的殿
堂内,只停得棋子的噼啪声。
若就二人棋力来说,和尚要赢一百目恐怕也不难,但宽莲网开三面,故
意搞成细棋。最后只剩下一个一目的劫了,打来打去,宽莲的劫材刚好比天
皇多一个,结果就赢了这一目。这一来,不由得天皇不服气,一时高兴便送
他一个御用的金枕头作商,约期再弈。宽莲和尚捧着金枕头高高兴兴地出来,
谁知一到门口,就被侍卫御林军拦下了,将金枕头没收。宽莲虽极力解说,
这是天皇赠的,但丝毫无用,只得悻悻而去。第二次下完棋,天皇又送他一
个金枕头,这次他学乖了,将金枕头藏于袖内,但出门时又被侍卫武士搜出
来充公了。宽莲连吃两次哑巴亏,心有不甘,第三次便想出了一个办法,预
先早好一只大小相仿的木枕头,外边镀以金箔,藏在身上。天皇果然又赐金
枕,他便真假对换,真枕贴身藏着,捧着假枕头堂而皇之地走了将假枕
头丢到旁边的一口枯井里,侍卫果然中计,连忙唤人去捞,混乱之中,宽莲
趁机溜出。回去之后,他把金枕头打破卖了,就在仁和寺旁边另造了一座有
名的弥勒寺,自己当起方丈来。
本来天皇二次三番赐宽莲金枕头,是明知他拿不出门去的,不料中了宽
莲金蝉脱壳的妙计,不禁哭笑不得。不过,醍醐到底是位爱才的天皇,对宽
莲竟敢如此行骗倒也不计较,反而经常召宽莲进宫对弈。后来,在宽莲的悉
心指导下,醍醐天皇棋力大增,达到宽莲授先二的水平。由于宽莲研究受天
皇恩宠,地位颇有些象我们唐朝的“棋待诏”,所以他研究围棋更加起劲。
公元九三一年,醍醐天皇二十九岁时,宽莲将自己的新著《棋式》献给天皇,
这就是日本最早的一本棋书。可惜此书并没有传下来,《群书类从》也仅仅
收集了一点残存的内容。尽管如此,从中也可推断出,宽莲对一般的围棋技
法及战略战术是很有心得的。可惜宽莲时代的人尚不知记谱,所以他的棋一
局也不曾传下来。
醍醐天皇延喜年间,宽莲和尚集日本六百年来围棋发展之大成,使棋界
出现了空前繁荣的景象,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大凡历史上的出名人物,
必会有许多关于他的轶事流传下来,宽莲当然也不例外,在《今昔物语》上
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天,宽莲照例进宫陪天皇弈棋,弈毕,乘车返回弥勒寺。其时正是春
光烂漫的季节,宽莲倚坐车内,观赏那遍野青翠的春色,忽想起四海之内竟
无一个能与之手谈的对手,颇有一点“纹枰虚设”的孤独感。正行间,只见
道旁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童,面含微笑向宽莲车后的伴童招手,似有事相
告。宽莲即命伴童前去询问,不多时,伴童奔回道:“那个女孩儿说她家就
住在附近,希望您能顺便去一趟,她主人有要事相告。”宽莲不禁暗自奇怪:
“有要事相高?这人是谁呀?”便说道:“那就去看看吧。”于是女童在前
引路,宽莲驱车相随。果然行不多久,至土御门和道祖大路的附近,便见绿
树丛中显出一座庭院来。及至近前,遍地的青松翠柏,但觉凉风拂体,适意
畅怀,宽莲不禁精神一振,暗道:“想不到,竟还有这么一个幽静的所在。”
宽莲下车进入院内。这庭院以竹篱为墙,房屋虽不甚讲究,却也宽敞整齐,
难得的是院内满树的樱花,争芳斗艳,娇丽无比,显得别有一番风情。女童
道:“这便是寒舍,请进屋吧。”
宽莲进得屋内,只觉香气阵阵,屋内摆设甚是朴雅,正对门口的墙上挂
着一附竹帘,帘内似还有个房间,离竹帘约二尺处端端正正放着一张棋盘,
盘上并列摆着两只棋罐,只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宽莲正自狐疑,忽听帘内有
人说道:“请法师坐于盘侧吧。”声音极是圆润甜美,显然是位妙龄女子。
那女子又接着道:“听说法师乃举世无双的围棋名手,非常希望能与法师弈
上一局,请务必满足我的愿望。我的父亲曾教过我下棋,并吩咐多少要学会
一点儿,但他去世以后,这种游戏我就再也不曾玩过。正巧,听说法师要从
这附近路过,所以特意使人相请。”
宽莲作出很惶恐的样子,含笑道:“此事倒真有趣儿,那么,怎么下呢?
让你几个子呢?”说着,便跪坐在棋盘旁的坐垫上,只觉一阵阵馥郁的香气
自帘内袭来。宽莲偷眼望去,隐约看见那帘内女子,身形婀娜,虽看不大清
面容,想必是位绝色佳人。和尚不敢再看,忙伸手拿起一只棋罐放于膝旁,
正欲将另一只棋罐送过去,只听那女子道:“请把这两只棋罐都放在您那儿。”
“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宽莲莫名其妙,也只好把另一只棋罐放于膝
旁,揭开盖子,静候那女子出来对局。不料,人未出来,却从帘中伸出一根
白色的木棒,正指在天元上。只听那女子说道:“请把我的棋子放在这儿。”
宽莲闻言一怔,心想:“原来这女子全然不懂棋规,竟然要和我下对子
棋!”不过他毕竟是有道的高僧,肚量极大,转念一想:“也罢,姑且就陪
她弈一局吧。”于是依女拙,宽莲便又依她所指放一枚棋子,然后自己下子,二人就这
样对弈起来。
开始,宽莲只当是闹着玩,根本未曾将那女子放在眼里,哪知过不多久
便觉得不大对劲。那女子的着法看似轻描淡写,却是着着罗网,步步陷阱,
直把个宽莲杀得汗流浃背。宽莲号称棋圣,本领自然不凡,当即使出浑身解
数,力求摆脱苦境。偏那女子又走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怪招来,饶是宽莲身经
百战,也再抵挡不住。眼看着盘上自己的子竟然没几个是活的,不由发起呆
来。那女子却以嘲笑的口吻,一个劲地劝道:“再弈一局吧....”
宽莲心想:“人世间怎会有这等神妙的着法?这女子情状诡异,莫非....”
他越想越怕,连忙爬起身,连鞋都没敢穿,飞奔出屋,登上车一溜烟地逃走
了。
第二天,醍醐天皇闻知此事,不禁大吃一惊,当即派使者去请那女子,
但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老尼坐于院中。使者再问时,那尼姑道:“那女子
是从远方来的,在此借宿了五六日,昨晚已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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