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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兵臨城下之際,在上海的哈爾濱大樓,幾千災民、無業遊民、小商販、小偷、流氓、惡霸、土匪等匯集於此,裏面幫派橫行,各種勢力糾結,是大上海聞名的“遊民王國”,成為那個時代大上海的縮微景觀。
1951年2月21日淩晨3點,整個大上海沉浸在睡夢中。而在公共租界北區與華界的閘北交界處的哈爾濱大樓,突然亮如白晝,無數盞大功率探照燈從四面八方一齊聚焦於此,使大樓及附近纖毫畢見。廣播隨之響起:政府準備救濟災民,請大樓住戶自覺接受“收容”。附近被吵醒的居民卻並不以為忤,反而暗自欣喜:這處大上海臭名昭著的“遊民王國”,終於要被清理掉了!
“遊民王國”的誕生
哈爾濱大樓位於今日上海市虹口區的哈爾濱路溧陽路口。1942年以前,這一帶是上海公共租界最複雜的地區之一。這裡有日本人大量聚居,因而有“日租界”、“小東京”之稱。住在這裡的中國居民則以廣東人為主,大多具有天地會、小刀會等南方秘密結社傳統。二戰爆發後,猶太人在全世界難覓立錐之地,上海卻是東方猶太人唯一可以投靠的自由之都。而兩萬多猶太難民到上海以後,大都又集中居住於此。抗戰勝利以後,這一帶被劃分為虹口區、提籃橋區和北四川路區,而哈爾濱大樓則位於此三區交界處,因其早就聲名遠播,故三區都不願意加以管理,這裡愈發成為魚龍混雜之所。
哈爾濱大樓大部分是兩層結構,小部分是三層,東面靠馬路,西面靠近沙涇河,小半有地下室。整個樓基與廣場佔地約十二畝,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算是一處不小的產業了。這裡原是美國商人開設的匯芳鋸木公司,一向生意紅火。1937年8月,大樓遭到日軍炮火襲擊,樓頂大部分被掀掉,美國老闆丟下工廠溜之大吉,此地空余爛大樓,從此無人管理更無人收租。
彼時,上海開埠近百年,房荒嚴重。抗日戰爭爆發後,短短幾個月時間就有130多萬難民涌入上海,更加重了上海的住房困難。哈爾濱大樓及其附近地盤很快就成為難民、災民及無業遊民的天堂。一些膽大的人首先在樓內找到比較好的房間安頓下來,慢慢地不斷有人加入。空房間被佔據一空之後,有些人開始將那些被炮火破壞的房間簡單修復,更多的人則在大樓廣場上搭蓋棚屋。
日子一天天過去,哈爾濱大樓內居住的人越來越多,由最初的幾十人逐漸增加到了三千多人,廣場上也搭起了大大小小上百個棚屋,儼然一個“城中新村”,人數同樣達到三四千。
早期進駐哈爾濱大樓的居民主要是那些無家可歸或者付不起或不願意付房租的一些小商小販和災民、無業遊民,以及小偷、乞丐等。解放軍佔領安徽、蘇北等地以後,大量地主及國民黨潰散官兵逃亡來滬,其中一部分人也擠入哈爾濱大樓,有的甚至拖家帶口、三妻四妾一起進駐。哈爾濱大樓遂成為上海灘上遠近聞名的“遊民窟”。
樓內居民魚龍混雜,小偷、乞丐、流氓、地痞聚集,偷竊、綁架、拐騙無所不做,使得大樓成為名副其實的罪惡的溫餘床。1950年,據上海市公安局估計,哈爾濱大樓附近三個區的偷竊案件,約有80%是大樓“居民”所為。
哈爾濱大樓裏的黑幫
那些為找到一個免費落腳處而興奮不已的人們,在入住後很快就發現,這裡並不是“自由王國”,而是一個幫派糾結、各種關係盤根錯節的地方。
原來隨著大樓入住人口的增加,哈爾濱大樓內部慢慢形成了幾大幫口,這些幫口多以地域為界,主要是山東、安徽、蘇北以及上海本地幫。他們一般各自佔據一層樓或者是樓層中某些房間,在各自頭頭的指揮下策劃綁架、勒索、開設地下賭場等。到1948年以後,哈爾濱大樓內部基本成了山東幫和安徽幫的天下。
安徽幫頭子是安徽省五河縣人張文典、蔡雲山、胡萬寶等人。張文典以前是“土匪”,做過國民黨還鄉團中隊長,曾擁有幾百支步槍。解放軍進入五河,張文典“兵敗”後帶著幾個弟兄逃到上海,最終選定哈爾濱大樓作為自己的藏身之所。張文典將哈爾濱大樓當成了他的新山寨,並強迫大樓內有點姿色的婦女做他的壓寨夫人,甚至在大樓內明目張膽地徵收“戶口捐”,每戶三五百元不等。
安徽幫的下層成員大多以討飯、拾荒為生,他們以哈爾濱大樓底層作為自己的勢力範圍。但以張文典為首的安徽幫上層則以地下室(地洞)為“活動中心”,在裏面開設地下賭場,牌九、麻將、撲克、寶局……幾乎當時上海灘上所有的賭具,都能在這個地下賭場找到。而且該地下室還另有玄機,裏面光線昏暗,道路彎彎曲曲,內部人也只能摸索著前進;如果沒有人引領,外人根本找不到賭場。地下室內有一條水溝,與沙涇河相通,沙涇河最後流入黃浦江,張文典一夥可以通過水溝運送各種東西進出地下室,也可以將不受歡迎的賭客扔進水溝衝入黃浦江。
哈爾濱大樓內部的另一股主要勢力是山東幫,其下層以小販為多,經濟上其實相對寬裕,躲入哈爾濱大樓既可省房租,又可獲同鄉的幫助,因此他們久居不退,且仗著人多勢眾,欺壓其他幫口。山東幫的上層以二樓作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將三樓未倒塌的部分作為自己的活動中心。山東幫的三樓跟安徽幫的地下室一樣,也是一個令人恐懼的所在,山東幫頭子在那裏召開秘密會議,謀劃搶劫、綁架、勒索、偷盜等謀財害命的勾當。
當然,大樓內也還有一些獨立勢力,他們不屬於山東幫或者安徽幫中的任何一派,但自成一格,兩大幫口也不敢輕易惹他們。
新政府解散了“遊民王國”
由於哈爾濱大樓內部情況錯綜複雜,抗日戰爭時期的傀儡市政府對此樓根本不予過問,抗戰勝利後國民黨接收大員更不關注這個需要大投入的王國,後來三區區政府也未能投入精力進行治理。
1949年5月上海解放以後,新政府決定清理掉哈爾濱大樓這處頑疾。經過幾個月的努力,他們根據大樓內“居民”的籍貫、職業或者“興趣”、“愛好”建立了二十一個小組,推選出各組小組長,並逐步掌握了這些小組長,開始在“遊民窟”內建立起了自己的組織,為最終清理大樓奠定了基礎。另外,公安局、民政局以及上海市救濟分會等從1950年11月開始會同附近三個區政府,對哈爾濱大樓外部環境進行深入調查,為徹底處理這一遊民王國作好準備。
1951年春節前,市民政局先後接到虹口、提籃橋和北四川路三區人民代表要求處理哈爾濱大樓的提案。民政局在報請市府同意以後,決定春節過後徹底清理哈爾濱大樓。
1951年2月20日深夜,經過週密安排,上海市公安局調動武裝警察100多人,並請求淞滬警備司令部派遣一個連隊160多名武裝人員,加上公安局、民政局以及救濟分會工作人員70多人聯合行動,一舉包圍了哈爾濱大樓,並在大樓對面上海市食品工會內設立了臨時清理指揮部,同時封鎖了附近奉天路、溧陽路和哈爾濱路交通。由警察、民政幹部和救濟分會幹部組成的七個工作組也迅速熟門熟路地進入大樓,在各處懸挂了30多盞汽油燈,將大樓內部照亮;七個組按照事先分工,每組負責將三個小組長找來開會,說明今晚政府行動意圖,要求各組長配合動員小組成員接受收容。
一所改造遊民的“學校”
外面突然地喧嘩驚動了仍在地下室聚賭的張文典等人,他們立即糾集了三十人,準備大刀、棍棒,伺機而動。在小組長傳達開會情況以後,不甘就縛的張文典還想率眾“突圍”。但其探風的手下再次報告說樓下到處是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士和公安警察,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毫無益處。張見突圍無望,只好放棄抵抗,跟著災民、難民上了收容車。
臨時指揮部調動了17輛大卡車和紅十字會救護車到現場參加收容。到早晨6點左右,在工作組的努力下,大樓“居民”開始攜帶行李拖家帶口走出大樓。居民出來之後,工作人員立即檢查證件,四五百有證件的攤販被當場釋放,自找住所;其他無法證明自己身份的人,分乘大卡車和救護車,被送往此前已經準備好的四明公所、錫金公所和通州路第二勞動教養所,前後共運送的人達95卡車之多。
另外,審查中還發現,胡萬寶即是安徽省靈璧縣的張有保,是通緝在逃之“匪首”;還有一名叫馬德純的“慣匪”,在鄉搶劫殺人,緝捕數次未獲,逃到上海躲進哈爾濱大樓,也在這次收容後由當地公安機關押回去了。
經過幾個月的修理,哈爾濱大樓面貌一新,之後民政局在大樓內設立了上海市新人習藝場,作為改造遊民的場所,並讓年輕遊民做技術遊民的徒弟,從而讓年輕人學會一技之長,為以後改造好後出所參加工作做準備。
哈爾濱大樓這個昔日的遊民王國一躍成為改造和教育遊民的新學校,也成為上海的一個新地標、新景觀。許多國內外參觀者到上海參觀訪問時都特意要去新人習藝場參觀。
舊上海時的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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