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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 02:2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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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人間詞話》:白石之詞,餘所最愛者,亦僅二語,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亦元夕感夢之作。起言夢中見人,失言春夜恩深。換頭言別後之難忘,情亦深厚。書辭針線,皆伊人之情也。天涯飄蕩,睹物如睹人,故曰“離魂暗逐郎行遠”。“准南”兩句,以景結,境既淒黯,語亦挺拔。昔晁叔用謂東坡詞“如王嬙、西施,淨洗卻面,與天下婦人鬥好”,白石亦猶是也。劉融齊謂白石“在樂則琴,在花則梅,在仙則藐姑冰雪”,更可知白石之淡雅在東坡之上。
沈祖棻《宋詞賞析》:首兩句,人。“分明”句,夢。“夜長”兩句,感夢之情。上片言已之相思。過片兩句,醒後會議。“離魂”句,言人之相思。“淮南”兩句,因已之相思,而有人之入夢,因人之入夢,又憐其離魂遠行,冷月千山,踽踽獨歸之伶俜可念。上片是怨,下片是轉怨為憐,有不知如何是好之意,溫厚之至。燕燕鶯鶯連用,本蘇軾《張子野年八十五尚聞買妾述古令作詩》:“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
據夏承燾先生考證,姜夔在合肥有過一位戀人,他的許多詞都是寫給這位戀人的。這首詞是其中的名篇。詞一開始寫“燕燕”、“鶯鶯”的親昵歡洽之情,然後一折,原來只是夢中見聞。頓挫之後再來一折,不說自已思念對方,卻說是對方思念自己,為了讓“薄情”瞭解相思之苦,靈魂出竅,不遠千里前來追隨自己,並且托夢顯現。說情人前來托夢,這是詞人認為情人一定刻骨思戀自已,異地同心,彼此有此信念。接著詞人又體貼而憐惜地感歎離魂托完夢回去時的孤單、冷清。千山蒼冷,月光溶溶,離魂獨自趕路,無人照料。詞人痛惜情人的深情洋溢於字裡行間,感人至深。王國維稱:“白石之詞,餘所最愛者亦僅二語,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姜白石是南宋著名詞人,他的詞格調“清空峭拔”,猶如“野雲孤飛,來去無跡”(《詞源》)。其生平亦如孤飛的野雲,飄泊不定。他曾在安徽合肥居住過,“我家曾住赤欄橋”(《送范仲訥往合肥》。在這兒他有過一段戀愛史,他有好幾首詞便是為此而作,他寫戀情,不同於一些豔詞之以軟媚纖麗取勝,而是以蘊藉深摯見長,在愛情詞中別創一格。這首詞,用記夢方式訴述內心深情,無論在藝術構思或者描寫手段方面都有獨到之處,十分引人注目。
白石二十多歲時在合肥結識了一位女子,“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強攜酒,小橋宅。”(《淡黃柳》)由於他行蹤不定,往往聚會以後又賦別離:“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簫分付,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為主”(《長亭怨慢》)。這裡的小橋、玉蕭,都是指他那位合肥的伊人。正因為別多會少,兩地相思的離恨也就經常在他筆下出現。
小題指出本詞寫作時間是孝宗淳熙十四年正月初一,地點是在金陵附近的江上舟中。詞雖短小,但卻寫得紆回曲折,含蓄而多不盡之意。上片寫夢境,但不先說破,卻著力刻畫伊人形象(鶯鶯、燕燕本為女子名,這兒即指伊人),且輕盈、嬌軟形容她的體態、舉止和談吐,真使人有如見其人,如聞其聲之感。接著點出上面兩句乃是寫夢中人,作者是在夢中(華胥國)和她相會。“夜長”兩句補敘夢中情,兩人互訴情懷的口吻宛然在目:她在埋怨薄情郎怎能想像她長夜懷念之苦,他則有感於相思情意比春天來得還快。這是交織著歡樂與痛苦的場面。
下片是夢醒以後。先寫睹物思人,隨即借用富於浪漫情調的倩女離魂故事,設想伊人亦如倩女一般,其離魂亦不遠千里來與自己夢中相會、黯然歸去的淒涼況味,借此展開新的境界。這種寫法,做到了白石自己所說的“句中有餘味,篇中有餘意,善之善也”(《詩說》)。
王國維對白石詞多貶語:“如霧裡看花,終隔一層。”(《人間詞話》)但對本詞結尾兩句卻特別推重:“白石之詞,餘所最善者,亦僅二語:‘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同上)。月光皓潔,千山冷寂,在大自然靜謐的氣氛中,更突出了離魂踽踽獨行、伶仃無依的姿影,而詞人魂牽夢縈的憐念之情也隨而徐徐流露。《人間詞話》又指出:詩人“必有重視外物之意,故能與花鳥共憂樂。”花鳥本來不知人的憂樂,所謂“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杜甫《春望》),乃是借花鳥以說明特定環境之下人的主觀心情。白石此二語之受到激賞,恐怕也在於其能使客觀的“外物”(冷月千山)與自己主觀的內心活動相互映照襯托,從而暗示出詞人蘊藏于心底的無限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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