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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杜甫 - 詠懷古跡五首之三
披著貂皮斗篷,懷抱琵琶,伴著斷續的胡茄聲,身影在風雪中漸漸遠去。這是王昭君的千古形象。
“西京雜記”記載王昭君有如下一段:
“元帝後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後圖形,按圖召幸之。諸宮人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小者亦不減五六萬,厹王不肯,遂不得見。單于入朝,求美人為閼氏,於是上按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後宮第一。善應對,舉止閒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於外國,故不復更人。”
“後漢書”的南匈奴傳卻說: "時呼韓邪來朝,帝勅令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歲不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
這裡,昭君出塞出現兩種說法。一是因為給畫匠畫醜了,不但得不到元帝召幸,還被元帝賜給單于。二是沒有畫工這回事,但因後宮妃嬪實在太多,入宮數年始終未得見上,故自求下嫁匈奴。比較史料。當以後一種說法較合理。
西漢後宮的制度。宮女的官職分為十四個等級,最高一級是昭儀,地位可和丞相相比。最低級稱為人家子。顏師古的漢書注曰:”人家子,擇良家子入宮未職號,但稱人家子。”人家子的薪俸是斗食,一年的歲俸尚不滿百石,昭君當時的職位便是人家子。入宮數年,既無門道,也無靠山,想獲寵於聖上是難於登天。昭君自度,與其做一名籍籍無聞的宮女埋葬一生,不如下嫁單于,做匈奴的閼氏來得好些。
漢書西域傳上,有一段烏孫公主歸漢的記載,這位公主於漢武帝時出嫁烏孫,到宣帝時已過七十,因年老思鄉上書請歸故國,終於在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回到京城。至此西漢已換了三個皇帝。因輩份高,賞賜朝儀極厚。此故事距昭君只十年多,照理應知一二。當日昭君既不能爭寵於後宮,不如揚名異域,或許有一日能像烏孫公主般衣錦榮歸,因而自請出塞和蕃,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一般的講法,都將昭君下嫁匈奴的罪惡推到毛延壽身上,因毛從中作梗,改變了昭君的一生。”西京雜記”云:” 毛延壽為人形,醜美老少,必得其真。”現在根據西漢的出土文物,可以推斷當時的藝術,還未到傳新的地步。元帝是否真的按毛延壽所畫的圖像來召幸,實是疑問。“西京雜記”只是個人筆記小說,難以作實。
當然,一位漢家美女,嫁到”塞外無春色,邊城多風霜。”的匈奴去,讓她的青春埋葬在浩瀚的沙漠裡,”死留青塚使人嗟” ,確實叫人無限惋惜。而匈奴的習俗,父親死後,兒子可承繼庶母,這是中華道德和倫理觀念所難以接受的。”父子見陵辱,對之慚且驚”。後漢書南匈奴傳記載:”及呼韓邪死,其前妻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勅令從胡俗,逐復為後單于閼氏”之後還生了兩個女兒,政治的冷酷無情,可見一班。
昭君出塞的故事,之所以被傳誦千古,到今天還流傳著,是因為故事背後,除了詩人墨客自己的感情,也蘊藏著豐富的民族感情。元代馬致遠的”漢宮秋”把元帝和王嬙寫成一個哀怨纏綿的愛情故事,後來的”和戒記",”琵琶記”等劇目,終場都是寫昭君出塞至黑水,投江而死。因此她的造型,平添了民族大義的氣節。雖然這不是事實,但昭君和親,是功勞,不是恥辱,則無人置疑。
漢代的和親政策,批評的人很多。但農業社會和草原文化的衝突,可以處理的方法不多。匈奴侵犯邊境,他們要的是生活的必需品,而不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公主。送錢送物資議和花費多?還是像漢武帝那樣主動出兵,消耗更多?大家可自行判斷。只不過,堂堂天朝大國,要”買佢怕”心理上是很難接受的。不過,漢公主出嫁,並不是我們所想像那樣孤苦。隨行的侍從多達數百人,這個龐大的代表團,出發前會先了解匈奴的語言,風土,又會携帶大批財寶,把中原文化的種子,散播在草原上。民族融和,減少殺戮,這是一條非常漫長的路,而王昭君早在兩千年為我們踏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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