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藍色的」不是中文

遊俠我來也

陳雲

2010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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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想，民初的學堂，容許白話入文了。某日，古文老師走過留洋歸國的中文老師的書桌，見了學生在習作簿抄寫一句：「天空是藍色的。」後面拖着圓圓的句號。古文老師來了脾氣，禁不住評說：「濫情直露，無病呻吟」。 新派老師大惑不解，反駁道：「噢，這是全然合乎語法的中文啊。」他的英文語言知覺，本來要說 Oh come on! It's perfectly grammatical Chinese.但到底是中文老師，話就吞回去了。

大勢已去，古文老師辭職回鄉。追隨古文老師的學生愈來愈少，一千學生之中，不到一個；追隨新派老師的，一千學生之中，有一千個，因為公費學校都用新法教學了。古文老師也安分，他想，即使在唐明皇的年代，聖賢在位，千人之中，也只有一個是識字能文的吧。

英文的 is，變了中文，就是「是…的」？北方口語，「你這個做得不對」，是平常話。「你這樣做，是不對的」，是教訓語。粵語「你咁樣做，唔啱」與「你咁樣做，係唔啱嘅」，也有分別。北方話的「是」，粵語的「係」，不等同英文的 is，不是文法字，是語氣字，加強語氣的襯詞。庶民口語，謂之白話：「今天呀，有藍天啊。」「嗯，你看，天晴了噢。天色真藍啊。」「天空是藍色的」是洋話，不是白話。語言思維仍未洋化的唐人，如斯沉重之言，豈會隨口而出？

若是作文，至少要兩句對照，始可發沉重之言。「天空是藍色的，但我的心卻只是灰暗。」「天空是藍色的，但我的心卻是一片的灰。」寫日記，也該如此吧：「昨夜陰霾密布，今晨卻是一片湛藍。」然則，何以小學生不問前文後理，便要被逼造「天空還是藍色的」這樣的句？這是教 A貨英文，不是教中文啊。前文後理不識得，練習簿上，句句都是重話，學生不知何謂含蓄，一開口就吶喊，人人語言暴戾，得了語言躁狂病而不自知，滿口的強烈抗議、嚴重同意。

英文勉強可以用語法教學來輔助，但中國語文要在作品之中，在範文的語境（ context）之中教的，不是在機械式的文法造句之中教的。獨句不成章，脫離文學作品的語境來教學，學習主詞、補語、定語、狀語，造孤立的句子，是亂來。

舊日的私塾學生要讀古文，作對聯，而不是讀小品，造單句。好辛苦啊，但兒童腦內之語言區應變力強，舉重若輕矣。文章和對聯，學的是在語境之中互動，學的是聲韻鏗鏘、遣詞的當，先學如何匹配勻稱，發而中節，日後再獨樹一幟，自成一家。

私塾三年畢業，出口成章。在香港的公立學校學中文，十幾年都係得個桔。原因很簡單，一來是文化殖民，二來教育變了官僚產業，教學愈失敗，工作機會愈多。

遊俠我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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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書」是中國文化的一個主要內容。百年前差不多中國的讀書人都曾經搖頭擺腦地背誦過「蒙書」。今日我想認識「蒙書」的中國人少之又少。

啟蒙之書

蒙書的意思就是啟蒙的讀本。在傳統社會中我們叫做「卜卜齋」的私塾。老師就教學生朗誦《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及《弟子規》等課本。 這些就是蒙書。「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這幾句我們也許還懂，但往後的內容已經湮沒在現代化的巨輪之中了。一想起《三字經》，大家不期然認為是老土，舊一輩的思想，與現代社會無關。

但不說不知，原來今日內地正掀起一股復古熱潮，不少家長都將蒙書介紹給子女們作課外讀物，何以這些三字一句的古代小孩讀本，又再重新流行起來呢？

識字教育

原來歷代蒙書的首項功能是作為識字教育。只要背誦過《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便可以掌握日常兩千個中文用字。這是中文的認字訓練。 為了令兒童易讀易記。三字變成一句，成義有序，再加上押韻，一旦背熟了便終身不忘。 現代教育往往忽略了學習文字的樂趣。現代的課本只是教導學童造句，背誦一些沒有甚麼文字美感的範文。錯別字連綿不斷，恐怕與沒有專門系統的識字教本不無關係。這一方面我們遠比古人退步，亦漠視了漢字的藝術性。

可惜中國人在現代化的過程中，一股腦兒的反傳 統。今天高舉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為革新進步，無視反傳統的毛病，就是好壞不分、一齊革掉了命，對今日中國人在文化上的失落與此有莫大關係。

古代通識教育

為了彌補這種缺陷，又衍生了一種課程叫做通識教育，好叫中、小學生對中國歷史文化有點基礎認 識，搞了大半天，到頭來學生對中國有多少個朝代仍認不清。

其實大家只要拿本《三字經》來翻一翻，便會驚訝中國文化要義都在這些蒙書之中，例如劈頭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便是儒家孔子、孟子性善論精粹，就是人與生俱來性本善 良，只因為後天的環境不同，而令各人有所分別。 至於我們常用的一些文化概念，如四書五經、六 藝、五音、七情、六欲，全部都有解說。儒家的經書究竟如何寫成，由那一本入手，全部都以最簡潔的文字作介紹，並且分開經、史、子、集不同分 類。至於不同朝代，有多位帝王、中國名山是最好的中國文化通識親子教育。

今天我們受西方教育理論所影響，貶低背誦的意 義，認為背誦等同死記硬背，殊不知對小孩來說這樣的背誦會令他們打好基礎，加深記憶，甚至可以出口成章，終身受用這些通識對他們日後在學習中國文化的興趣，有莫大幫助。

德育修養

傳統蒙書的第三項功能是作為倫理教育，書中貫串了儒家的價值觀，包括禮、孝、仁、義、慎獨、 內省、為人、修養，《三字經》，《千字文》及《百家姓》都是傳達儒家的價值觀。今天孩子欠的不是語文能力或科普知識，大比數的小學生遠在上小學前已懂得上網，用MSN，Google搜尋知識，兩文三語朗朗上口，但他們欠缺的是作為中國人的價值與修養。不少孩子總愛在公共場所吵吵鬧鬧，單是一項「慎獨」已做不到。至於甚麼叫「知恥」，甚麼叫做「修身」？ 這些都可以在蒙書中一一找到答案。

今天中國人已進入小康，香港人更加身處現代化大都會，物質生活對小孩來說十分充裕，他們的煩惱是決定玩Gameboy、PSP、XBOX，還是最新的Wii。那一款網絡遊戲最好玩，有甚麼攻略可以幫助過 關，但精神生活呢？除了潮流玩意，日韓明星偶 像，卡通人物如熱賣的Keroro軍曹之外還有甚麼？

背誦對年幼的一羣是一次新鮮的嘗試，也是有意義的學習過程。父母有機會不妨與他們一邊唸，一邊比賽，講解內容意義，歷代蒙書對現代小孩來說其實是一座文化通識及德育修養的寶庫。

遊俠我來也

陳夫子早著書立說，評「共產中文」之劣，貶「程式中文」之謬。 (詳見《中文解毒》、《執正中文》等專書；天窗出版)

又，早前古先生德明亦論「stakeholder - 持份者」之誤！

惟知之者甚少，曲高而和寡。

可嘆也！

[ 本帖最後由 遊俠我來也 於 2010-8-23 22:41 編輯 ]

intermezzo

原帖由 遊俠我來也 於 2010-8-22 06:04 發表 助

又，早前古先生德明亦論「stakeholder - 持份者」之誤！

惟知之者甚少，曲高和寡。

可嘆也！ ...

陳雲那些作品其實十分易讀﹐是曲不高而和寡﹔不過在急功近利的社會﹐ 多數人捨正道而弗由罷了。認識和使用純正中文﹐不會助你賺錢﹐更要費神動腦﹐無人肯制也﹗

所以香港傳媒一律鸚鵡學舌﹐完全照搬大陸那套扭曲得變形的共產語言﹐程式中文。中文教師亦一代不如一代﹐教席已經淪為呃飯食的工具﹗

[ 本帖最後由 intermezzo 於 2010-8-22 12:56 編輯 ]

intermezzo

古德明

Stake 本 指 「 股 份 」 或 「 賭 金 」 。 英 文 常 用 to have a stake in something 比 喻 「 某 方 面 有 利 益 關 係 」 ， 又 用 stakeholder （ 賭 金 保 管 人 / 股 份 持 有 人 ） 比 喻 「 切 身 關 係 者 」 。 但 這 樣 的 比 喻 ， 譯 者 其 實 不 必 理 會 ， 正 如 中 文 「 他 的 答 案 模 稜 兩 可 」 可 譯 作 His reply was equivocal ， 卻 不 可 譯 作 His reply was equivocal in a prism-holding way 。

美 國 當 局 那 句 話 We need to urge China to become a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in that (international) system, 譯 做 「 我 們 必 須 促 請 中 國 成 為 該 國 際 體 系 負 責 任 的 一 員 」 就 可 以 。 任 何 組 織 的 成 員 ， 都 和 該 組 織 有 切 身 關 係 ， 稍 有 常 識 者 都 會 明 白 ， 育 家 范 椒 芬 也 許 例 外 。 所 以 她 不 說 「 育 界 各 方 」 ， 而 說 「 育 界 持 份 者 」 。 再 貼 切 一 點 的 譯 法 ， 應 是 「 育 界 賭 金 保 管 人 」 。 總 之 ， 今 天 說 話 不 必 按 中 國 語 法 ， 但 必 須 像 英 文 ， 像 得 不 知 所 云 都 不 要 緊 。 這 一 定 就 是 范 育 家 的 母 語 育 政 策 。

[ 本帖最後由 intermezzo 於 2010-8-22 12:59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