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兩宋之際的亡國之君

諸葛神候

宋欽宗趙桓

    遼朝末年，北宋與金朝結盟攻打遼朝。遼亡國之君天祚帝耶律延禧被金兵窮追猛打，四處逃亡，儘管如此，仍在陰山腳下的白水櫪與金兵展開殊死大戰，只是又獲大敗，乃往西北亡命。待得到西夏援助，整頓殘兵後，尚能主動出擊，舉兵東下，圖謀復興，1124年，在武州與金兵一場大戰，再遭大敗，以致全軍覆沒，旋于次年被金兵抓獲，遼朝乃亡。

    可是，與虎謀皮的北宋也是自食苦果。1125年，金朝以宋人失信為辭興兵入寇，徽宗趙佶倉皇傳位於太子趙桓。宋朝君臣手忙腳亂，時而欲戰，時而欲和，步驟淩亂，處處予敵人以可乘之機，1126年底，圍城僅23天，汴京便被攻陷，欽宗趙桓不得不親到金營求和，金兵將帥卻不與之相見，理由是帶來的降表措辭不夠準確，趙桓一連住了兩個晚上，將降表修改四遍，才得以簽字，不僅低聲下氣的俯首稱臣，還擺下香案，望金國方向拜了幾拜，算是盡了臣禮後，金兵才放他回宮。

    可因為給金兵搜刮的金銀數量不足，金人聲稱要縱兵洗劫，要求趙桓再赴金營議事，趙桓不敢不從，只得再度前往金營乞求，從此成為金兵囚徒，不久其父趙佶也被押到營中。1127年4月，金人虜劫了徽欽二帝、后妃太子宗戚三千人及城中金銀寶器、依仗法物、圖書古籍、古董文物、伎女樂工等呼嘯北去，大宋王朝“二百年府庫蓄積”為之一空，史稱靖康之恥，北宋宣告滅亡。徽欽二宗到得金國後，徽宗被封為“昏德公”，欽宗被封為“重昏侯”，意思是和他父親加在一起是一昏再昏，將其遷居於如今的遼北昌圖縣，和帝子王孫與士族等共九百餘人，給田十五頃，令各自舂米為食，織麻為衣，生活得如同奴隸一般。以後的幾年裏，金人每逢喪祭節令總要賞賜給趙佶一些財務酒食，每賜一次，就要趙佶寫一封感恩戴德的謝表，後來金人把這些謝表彙編成一冊書，拿到與南宋進行貿易的榷場竟賣了45年！趙佶死於1135年，終年54歲。趙桓死於1161年，終年62歲。

    金朝末年，1233年10月，南宋軍隊與元軍聯合圍攻金朝皇帝最後的據點蔡州，金哀宗親自督師，士皆死戰，金人苦守三個多月，城中糧盡，以至於人相與為食，或以人骨和泥充饑，全城百姓和婦女全部參與戰鬥。金哀宗對左右侍臣說：我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無大過惡，死亦無恨，但恨祖宗傳祚百年，至我而絕，致與古代荒淫暴亂之君等為亡國之主！然而自古無不亡之國，亡國之主，往往為人囚俘，或被辱于階庭，或被閉于空谷，朕必不令至此，卿等試觀之！12月，蒙古人攻破蔡州外城，眼見無力回天，哀宗乃傳位於宗室完顏承麟，承麟泣拜不敢受命，哀宗說：朕所以付卿，豈得以也，因朕肌體肥重，不便鞍馬馳突，卿平日身體矯健，冀萬一得免，國祚或可不絕耳！承麟方才拜泣受命，次日登基，百官稱賀之間，四面人喊馬嘶，呼聲震天地，宋軍已破南門而入，城中陷入巷戰，哀宗於是倉皇自縊于幽蘭軒中，大將忽斜虎嘆道：吾君已死，何以戰為？亦投水死，一時將士從之而死者五百餘人。即位才一日的末帝承麟退保子城，聞哀宗死，因集將士哭道：先帝在位十年，勤儉寬仁，圖復舊業，有志未成，殉國而死，誠可哀也！因追謚為哀宗，哭奠未畢，子城又陷，承麟被亂兵所殺。金人雖亡，可是抗戰到底，其犧牲死難之精神可謂悲壯慘烈，末代君主也絕無茍且偷生腆顏投降之行止。

    1276年，蒙古人征服南宋的戰爭已近尾聲，大舉南下的元兵進至嘉興府，當時的小皇帝趙顯只有六歲。太皇太后謝氏奉表願稱臣于元，歲貢銀絹25萬兩、匹，企求保存境土，元軍統帥伯顏不許，不久元兵進至皋亭山(杭州府城東北)，太皇太后大為恐慌，急忙遣使趕赴元營，獻上傳國玉璽，納表請降，降表曰：

    宋國主顯，謹百拜奉表言，顯渺然幼衝，遭家多難，權姦賈似道背盟誤國，至勤興師問罪，顯非不能趨避，以求茍全，今天命有歸，顯將焉往？謹奉太皇太后命，削去帝號，以兩浙福建、江東西、湖南兩廣、四川、兩淮，現存州郡，悉上聖朝，為宗社生靈祈哀請命，伏望聖慈垂念，不忍顯三百餘年宗社，遽至殞絕，令趙氏子孫，世世有賴，不敢弭忘！

    降表哀憐倍至，伯顏表示接受。曾任宋度宗侍臣的汪元量曾于宋亡後寫了《醉歌》十首，抒發亡國的椎心切膚之痛，其第五首寫的正是這件事：

    亂點連聲殺六更，熒熒庭燎待天明。侍臣已寫歸降表，臣妾僉名謝道清。

    三朝國母，皇家至尊，除了在祖宗面前，幾曾向人稱臣稱妾？帝後名諱，天下尊而避之，如今卻要在降表上親筆簽上“臣妾謝道清”，如此奇恥大辱，就因為不肯一死以徇社稷，茍且偷生，而寧願領受。封建社會忠君即是愛國，愛國便是忠君，皇帝是國家的最高象徵，面臨國家覆亡之際，為著他們趙氏江山，有多少忠臣義士泣血痛恨，苦苦支撐，多少將士戰死疆場，至死不屈。淮東制置使李庭芝被俘不屈，慷慨死節，文天祥更是九死一生，為國盡忠，一首《正氣歌》成為氣壯山河、感天動地、光耀韆鞦的愛國華章。

    元兵又要索取宮女內侍，後宮宮女不甘屈辱投水自盡者好幾百人。隨後的受降儀式上，脫去黃袍的小皇帝趙顯率領降元的文臣武將宣佈正式退位，還遣使四齣詔諭各州縣投降。隨後元世祖忽必烈要求少帝趙顯速往大都朝見，宣讀詔書讀到免牽羊係頸禮時，其母全氏哭著說：承蒙聖天子仁慈，留你一條性命，還不趕快拜謝？就為了保全這一條性命，將趙宋300多年基業的尊榮，化為烏有。



宋恭帝趙顯

    隨後趙顯和母親全氏被押赴北上，謝太后因病暫緩啟程，不久也被押解到大都，偏安江南150年的南宋王朝至此宣告滅亡。趙顯到達大都後被封為瀛國公，母親全氏則奉命削發為尼居住于大都正智寺，並在那裏悄然死去。趙顯19歲的某天，忽必烈突然要求他去吐蕃學習佛法，刻日登程不得有誤，趙顯在吐蕃長期居住于薩加大寺，且很快學會藏語藏文，曾任該寺主持並改名合尊法寶，1323年，52歲的趙顯被元朝皇帝突然賜死。

    被金哀宗感慨的“亡國之主，往往為人囚俘，或被辱于階庭，或被閉于空谷”，除了徽欽二宗倒是在他們祖上手裏演繹過一番外，更為悽慘的例子也不少見。西元311年，匈奴人所建的漢國派劉曜率軍攻陷洛陽，俘虜西晉懷帝司馬熾，挖掘晉諸帝陵墓，焚燬宮殿官府，並將司馬熾送到平陽(今山西臨汾)，漢主劉聰有一次問他，你家骨肉兄弟為什麼要如此自相殘殺？司馬熾媚態十足的說：大漢將要應天受命，所以為陛下自動掃除，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何況，臣家裏要是都能和睦相處，守住武帝創下的基業，陛下又怎能得到呢？說得劉聰哈哈大笑，還把自己寵幸的一個女子賞給司馬熾為妻。313年正月初一，劉聰大宴群臣，讓司馬熾穿著青衣給大家斟酒，晉朝舊臣庾珉見前朝皇帝受如此侮辱，傷心得號啕大哭，劉聰十分惱火，隨即殺死庾珉，不久毒死司馬熾。

    司馬熾死後，秦王司馬鄴于西元313年在長安即帝位，史稱晉愍帝，時年14歲。316年劉曜進攻長安，殘破已久的長安無糧無兵，救援的軍隊也逡巡不前，實在難以支撐，司馬鄴只得在群臣的哭泣聲中出城投降，西晉宣告滅亡。司馬鄴也被送到漢國都城平陽，漢主劉聰封他為光祿大夫，劉聰出去打獵時，他得穿上戎裝持戟在前面開道，劉聰大宴群臣，他得去斟酒、刷酒具，劉聰上廁所，他得拿著便桶的蓋子，每逢此景，晉朝舊臣只能在旁落淚，還不敢哭出聲來，有一次尚書郎辛賓實在悲憤之極，站起來抱住司馬鄴放聲大哭，立即被劉聰殺掉。司馬鄴雖然忍氣吞聲，茍且偷生，劉聰還是不能放過他，317年，西晉末代皇帝司馬鄴和他的前任一樣在平陽被毒死，時年18歲。

    1644年3月，李自成的大順軍圍攻北京城，李自成曾數次暗示崇禎皇帝禪讓皇位於他，好讓他合理的取得帝位，可是崇禎皇帝堅決拒絕，並在城破之日令皇后嬪妃速速自裁，並親手殺死次女長平公主和三女昭仁公主，自己也自縊身亡。皇帝的以身殉國，讓全天下的官員、士子看到了節義的最高典範，既讓他們精神感奮、涕泣交加，也是他們今後在道義上的無形約束，因為崇禎此舉幾乎斷絕了他們投降李自成的念頭，崇禎讓自己的死也成為一種武器，成為絞殺李自成的一道無形枷鎖。